

0%可能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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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界生物,異常氣候,常理以外的,已知範圍外的動植物,成分不明的有害物質,未知結構,非科學能夠解釋,難以採集和理解的組織部分,似曾相識的進化體,顏色豐富的異世界,腐蝕性,超乎想象的視覺侵略,人類認知中的瘋狂,人類認知外的瘋狂,方位顛倒,精神改造法,混沌元素。
在羅索實驗桌上擺著全部正常的、不正常的、端正的、扭曲的,一切事物。
紅髮男人所感興趣的不是某一個單一存在,是所有心智與自然非自然的連結點,不可理喻的集合體,名為未知。將其中一種未知兌換為記錄,攀爬自我超越的階梯,接著那樣實驗品就失去了價值,無論它來自哪一個世界,最終都被同一個箱匣收束吸取。待拋灑完骨灰后,研究者便著眼下一項未知。
羅索的實驗桌上堆滿那些東西,許多顏色顯得多複雜,生硬,等待切割。
科學家首先用手術刀將象征意義切離,拋入看也不看一眼的廢料中;他再將意味不明的宗教裝進瓶子,冷凍后壓碎;他再把文明的模型拿起來細細端詳,貼上排名靠後的永久標籤。
羅索將製好的切片扔向燈光彼端,頭都沒抬。
一只手接住了那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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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聽過一種說法,探索未知事物的道路是在一片漆黑的平原上跋涉,那土地的表面冷漠而貧瘠,只有穿過漫長深夜,最後才終可尋得伊甸。
探索的腳步從不吝嗇于深海或荒野。
未知事物便是漆黑的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可以觸到的只有空氣,莫可名狀,感知不到溫度,在無視覺的情況下探索。連綿的山巒深遠,仿佛位於另一個世界,潮湧的海岸低吟,把昏暗的謎團吐出。未知事物便是漆黑的一片黑嗎?將所有光線射向都蠶食的黑色,沒有溫度,形狀,角度,只給人冷,黑得如同純白,連概念也逃不出這束縛,不可逾越的深淵。
很久以前,男人曾聽過那種說法。
將知識吸收,化為自身思想,這和動物的進食,植物呼吸相同。只是將養分提供給身體。
那是一種衝動,但也是機械化的行為。
曾有位女性,一半是異形一半是人類,掌握并玩弄著龐大的知識,像霧一樣的女性,為了完成願望吞食他人。
曾有個軍人,背叛了一部分本應該守護的東西,他對知識沒有興趣,為了完成唯一的願望,追求著無秩序的力量。
許多人都為了完成願望而投入世界的怨恨之火中。龐大空洞的門擠出熱氣,碾碎一切的衝動,吞噬混沌的人,煎熬,旅行者,捲入滿溢光芒的河。
在河的背面是黑洞般的龐大未知,那是宇宙一般無窮無盡的死寂。
世界當中是否有凌駕於真理之上的東西?
「……這部分完成了。」
「辛苦你啦。」
聽到那回答的聲音,羅索難以遏制,感到相當別扭。
好像有螞蟻順著雙腿爬行,在每一寸皮膚上留下空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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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喜悅當中。不如說,在世間萬物中只剩下喜悅似的。即便知曉一切,在那糖紙外卻還有新的知識,不懂停歇。這世界正是由於極其瘋狂才充滿了趣味。
沉浸在無比的喜悅當中。如果喜悅實際承載于火焰上的話,一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洗滌和救濟任何一個坍縮中的細胞吧。
「你笑什麼?」實驗桌對面,助手狐疑地問他,兩道眉頭用力皺在一起。
羅索旁若無人,放下手中透鏡,繼而拿起來自下一個世界的研究對象。
「……」助手惱火似的低頭瞪著水池,半透明的組織液混合少量暗紅從手套與刀片向出水口流去。
仿佛一時興趣又要給予回應,羅索發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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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不能理解但是恰好令人反感。
透過水池中漩渦的流動看到每一個世界終結后的樣子,掠奪而來的知識擺滿了這個沒有時間與距離感的房間。毫無疑問是掠奪。羅索親眼見到自稱是魔人的男性踩在深紅的、吞盡一切的渦流,讓劇毒與近乎失控的龐大能量痛快淋漓地殺戮。仿佛將時間的錶盤攥在掌心,仿佛將天空和地面的間隔全數合併,將放眼望去的一切掠奪,植物枯萎,阻攔道路之死蔓延。那毫無疑問是單方面的強奪。
「夠了,開始採集這個世界吧。」
魔人說完這句話,紫色的毒氣與耀眼的奔流驟然消散。羅索聳聳肩,打開手提箱,利用懸浮裝置控制對自己而言過於龐大的箱體,朝指定區域走去。
記憶中不明確的地方像是滾燙的黑點,黏著在海馬體內里每一道縫隙。
在貧民窟的空無一人的街道,確實掌握了“航海者”,手中握有那力量,無論怎樣的期望已經得到實現。在篤信核心的光芒,走入裝置中的那個剎那——
發生了什麼事?
每一刻都在放大的遮擋住畫面的黑點中心,好像有什麼在閃爍。那個閃耀的線條既堅定又帶有一種滿溢的悲愴。
那是什麼鬼東西?
羅索感到憤怒、失望、不甘,空洞的黑暗在內心生長,是冰冷而處處佈滿倒刺的結實的枝幹,連內臟也無情地燒灼。接著是空洞,思想無謂地飛馳,宇宙無邊無際。接著令神經顫抖難以停下的——叫不出名字的感情,空氣震裂,不,已經沒有空氣了,虛無的泥濘纏住根鬚,將羅索完全淹沒。
他窒息了。
在深紅色的、悔恨的時光之海里,憤怒地大聲喊叫。無數光芒鑽入他的喉嚨,連喊叫的力氣也抽走,連思考的力氣也抽走。很快,就會化為一具空無一物的骨骸,失去了知曉的一切,失去了求知能力,失去了與這世界、與生的聯繫——連殘渣也不剩下。連他的一點點碎末也不剩下。
然後,帶著腥臭氣味的深紅開始翻滾。
世界上下倒置。
讓人感覺熟悉,但實際複雜又莫名的未知的刀刃把世界切開。
「哈。成功啦。」
堅硬的殼分崩離析,在那源源不斷湧入的黑暗中他聽見一個聽不出包含著怎樣想法的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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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副樣子倒挺慘的。衣服破破爛爛,武器也不知掉到哪個世界的角落去了,最淒慘的果然還是肉體本身啊,那張臉上的怨氣都要化為實體張牙舞爪地撲過來了,身上的傷倒都不值一提,兩手都沒了就是不方便。
為了能成為一個達標的人偶,先把手製造出來。
失去生氣的人看起來全然像個失去操控者的人偶,充滿死亡的黯淡雙眼上眺。羅索隔著眼鏡端詳雙臂被斬斷的部分,還算整齊的切面與糾纏血肉,沾濕衣袖成了黑色的破布。
沒花費一點功夫就造出合適的雙臂,接著是仔細連接神經。和自己一個人處理的時候相比實在太輕鬆了,對方也一動不動,哪怕疼痛湧上腦袋都沒有吭半聲。
羅索用異界的知識和自由研究的權力當作條件交換,那個男人罵罵咧咧地接受,然而內心好像還在思考航海者的事。
畢竟經歷過的時間不同。他恐怕動用多少想象力也無法詮釋出一個由死者和復仇的執念拼湊而成的昏暗世界。在那里有被一個人的火焰給鑄造熔嵌的無數不同空間,有具有一顆能夠成長的心臟古怪的人偶嚮導,有在各種交集中分享留戀或者仇恨的模糊的人們,有的是人而有的不是人。局限在一個世界、一個時代中所能見到的事物實在是太過狹窄了,他所渴求的明明是永遠沒有止盡不會讓人感到無聊的未知,因此——
那種願望必須在誰也沒見過的世界中實現。
「看透一切的感覺如何?」
「至少目前還相當好。」羅索取下長時間遮擋住半張臉的目鏡,暴露出為了了解世界而染上力量的紅眼。「令人感興趣的事物永遠都不會斷絕啊,——世界的數目實在是,太過龐大。」
「為了了解它們,並且把一切知識都奪過來。」
那個時候他也只是想要了解全部而已。
「也更多使用那雙手的性能看看。還可以進行更多調整。」
「知道了,不要拿我當實驗品。」
「世間一切可都是實驗材料啊。不管是世界,還是自己。」
「啊,對我來說也是那樣,可就是很煩,除非也讓我切開你這怪人的身體研究一下。」
「駁回。況且也不需要特別切割開來看就是,全部都可以寫成報告送給你,如果有那個必要的話。」
「那麼方便反而讓人覺得無聊了。」
「的確是方便。人類的身體構造倒也是用這雙眼一看就上上下下全明白了,相當沒意思啊。」
羅索露出了笑容,那個表情在有著同樣相貌的另一人眼里看來也不得不說十分扭曲。
世界當中是否有凌駕於真理之上的東西?
答案令萬物回響。
實驗桌上擺著全部正常的、不正常的、端正的、扭曲的,一切事物。
全部的、所有的、瘋狂的、瘋狂的、足以填滿的、所有的、未知、無從踏步的、未知領域、瘋狂的、瘋狂的、瘋狂的、
使人窒息的甜美的知識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