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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rning:涉及R卡剧透,有或许令人不适的描写

  连队的十四期生,古鲁瓦尔多·隆兹布鲁在初临星幽界的时候感叹过这样一句:“也就是说,死亡并不是终点吗……”以现在的角度看,他难免有点大惊小怪,毕竟每一位来到洋馆的战士的最终目的都是拿回全部的记忆,变得与生前一样甚至更强,然后以崭新的姿态复活回到地面。死亡在这个奇妙空间只是一件人人都经历过——甚至有些人不止经历过一次——的寻常事,称之为终点未免过于高估。

  然而取回全部的记忆也不是终点,尽管很多人认为它是。可是人类一生的记忆当然不能被简单粗暴地划分成五个部分,细碎繁多的记忆碎片像星屑一般将五份记忆串联起来。取回这些碎片的过程,一般来说,都是不太愉快的体验。

  罗索技官刚刚拿回了最后一份主要的记忆。他什么都没说,沉着脸走回房间,下意识闪开擦肩而过的阿贝尔。后者把滑落的长发撩到耳后,莫名奇妙地回头看工程师急匆匆的背影。

  房间并无异样。柜子上码放着存放有异界生物标本的瓶瓶罐罐,地面、桌子和书架上危险地堆满了书、笔记和报告,沙发上一本《偶然的本质》摊开,吵闹的摇滚乐响彻整间屋子。

  罗索大步绕过书堆,轻车熟路从书架抽出一本小册子。《自动人偶与忧郁的巨龙IV》,深受导都年轻人喜爱的冒险小说。

  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除了罗索的书架上。他翻开书,毫不意外地在扉页看到一个大写的字母F。

  下一秒他眼前的景象渐渐褪色扭曲,旧日连队的房间与前同事的回忆一起被搅打成斑斓泡沫,尽数涌进工程师的额叶。罗索按住太阳穴,闭眼又睁开。死后的房间空旷而安静,书架上摆放的大多是纸质文件和他的研究笔记——这里并没有提供书籍的优越条件,遇到的魔兽则会被人偶珍而重之地收集起来。

  其他取得了全部五份记忆的人似乎没怎么受到幻觉的影响,罗索想,这或许是他日常药物尚未被发现的副作用。

  第二天早餐,罗索瞪着餐盘,一时说不出话。

  餐盘里装着的是一整只茸兔,黑蓝色的毛皮湿漉漉地缠杂打结,眼神浑浊,回瞪罗索。即使是在这个洋馆,这样的伙食也不太常见。

  茸兔摇摇晃晃地从盘子里站起来,脑袋因为脖子上的过深伤口而滑到一边。它无声尖叫,深黑色的血液从它的眼眶、伤口和嘴里汨汨流出,溢出盘沿淌到桌上。随着失血过多,茸兔缓慢向内坍塌融化,最后化作一盘黑色的泥状物质。

  餐盘晃动。泥浆流淌,一颗纯白的多面结晶从中升起,结晶内映出的图象是一名戴着眼镜的少女。

  艾莉丝泰莉雅路过工程师们的座位,裙撑不小心扫到了罗索的椅子。她优雅又诚挚地道歉,随即端着餐盘走开。今天的早餐是吐司、培根和牛奶。

  红发工程师猛然站起离去,他粗暴的动作吓了坐在对面的C.C.一跳。

  “这根本不合逻辑……”回到房间后罗索愤恨地自言自语。在连队时居住的房间至少还算是回忆,茸兔算什么?不属于他的记忆凭什么出现在他脑中?

  这时他听到隐约的咆哮声,爬行动物特有的腥臭味从同一个方向传来。罗索狐疑地走到卧室前,不太想把门打开。

  下一瞬极高温的火焰把门板吞噬殆尽,一头龙昂首阔步迈出曾经属于罗索的房间。龙不是梅尔基努斯,它有着截然不同的外形:冷绿色的虹膜,深紫褐色的金属鳞片,利爪锋利如剑,长尾锐利如矛。迥异于飞龙王的膜翼,它生长着一对与鳞片同色的羽翼。

  从生物学的角度,龙不应该有羽毛,但此刻罗索已经无暇顾及这样的细枝末节。栩栩如生的幻想种散发出真实不虚的龙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带来无可比拟的压迫感,令任何活着的造物都感到恐惧。尚未被剥离的生物本能在工程师的每一条神经中尖叫着命令他立刻逃跑,尽可能远离眼前巨兽;但理智和自尊让他能够保持站立不动,抬起头与龙对视。

  绿眼睛的龙喷出一口龙息,像是一声冷笑。龙息笼罩的一切都变成了铁锈色,随即巨龙消失在空气里。幻觉离去之前罗索看到了龙身后曾经是房间的地方,那里永夜降临,山崖高耸,一队队龙人列队整齐,一架武装艇降落在边缘。那是Red Sloan。

  幻觉第四度来袭时罗索正在亚历山大城作战。手持巨大剪刀的少女高笑着冲上前,瞬间的恍惚中不知哪一个异世界在工程师眼前重叠,黑与白色的海洋覆盖了人魂墓地深红色的土壤,神殿中白色的小巧守护者哀声哭泣,他看到一个瘦小老人被巨大异兽吞噬,玛格丽特的笑声与史塔夏的笑声重合在一起。

  “梅尔基奥……”在幻境的冲击下他无意识喊出“导师”的名字,自己都不知道理由。而对面人偶收敛了笑容停住脚步。

  然后地狱丧钟席卷了场上所有人,大获全胜。人偶以不符合它材质的敏捷窜上罗索肩头欢呼,被罗索无情甩下。

  此后,幻觉的出现并未如罗索推测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减少。恰恰相反,他越来越经常看到幻象,永无宁日。

  他看到深红色的漩涡,花海一般盛开在骨色的平原上,异界生物如同瘟疫一样扩散到大陆四处,恣意屠戮;他看到曾经死于他手的人类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地包围他,眼中没有愤怒和仇恨,只是安静凝视着凶手;他看到无尽深空中漂浮的巨大大陆与生物,还有如惊鸿般掠过的白色少女身影;他看到天空被龙火覆盖,而地面死者横行;他看到惨白眼球般的死兆星降临,小巧的触手束簇拥着它,如同幼子环绕母亲。

  工程师操纵漩涡,嘲笑死者,横穿深空,将死兆星和触手一并毁灭。他开始习惯幻觉的出现,一如鱼习惯水。他确信这些不是什么狗屁记忆,它们的成因和内容都来自未知,而他对此兴致盎然,毕竟探索未知、拓宽知识是智慧生物的本分。

  最后他看到他自己。他看到他死于阿贝尔剑下;他看到他死于卡尔杜斯的女人;他看到他选择了自己想要的未来,前往未知的征程;他看到他在初入连队的时候死于漩涡,尸骨散落在异界。

  他看到另一个相同又不同的自己,那个罗索穿着浮夸的服装,头发和眼睛颜色鲜亮。他和自己对视。

  无数幻象在他眼前收束,勾勒出复杂但清晰的数千路径。他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看到平行时空,看到混沌,看到生命、宇宙和其他一切。

  他明白了。

  罗索推开门,人偶静静伫立在门外,毫不意外他的出现。

  “走吧。”他说。

  巨大燃烧的骷髅迎来它的终局,所谓炎之圣女不过也是强一些的怪物。圣女玉座上,属于罗索的崭新旅程即将开始。他身后是阴沉的洋馆和人偶,它们像罗索到来时一样,毫无改变。他面前是通往现世的道路,那里一切都与以往不同。

  获得新生的罗索朝人偶挥挥手,后者同样对他挥手。然后罗索不再回头,将死者的世界抛在身后。他要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罗索走在无人的小路上,今天星幽界的天空异常湛蓝,让人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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