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istance From Deep
【1】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母子，静悄悄地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森林中。
小男孩自出生便患有重病，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为了挽救他的生命，年轻而坚强的母亲不惧野兽亦不惧风雨雪霜，每日到森林中采集不为人知的药草，钻研医术。聪明的小男孩明白母亲的辛劳和决心，从不拒绝她为他做的任何药物，也未曾说过哪怕一句任性的话，总是乖乖地待在家里，陪在母亲身边，或等待她外出归来。
“你绝对不能走出家门，知道吗？”
“嗯。我不会出去的，妈妈。”
每次出门前，母亲总会蹲下身，一边温柔地抚摸她的小儿子的双手，一边不厌其烦地如此提醒他。小男孩则点点头，保证他会遵从母亲说的每一句叮嘱。
“也绝对不能放别人进来，明白吗？”
“嗯。我不会开门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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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到星幽界后，玛格莉特才再次享受起了每一个早晨。
长时间以来她从未真正入睡过。她忙于监视并保护每个世界里的库勒尼西，忙于潜入所有世界里寻找能扭转他命运的方法，忙于击败一切挡在她前面的敌人。她甚至对那些能时刻陪伴在库勒尼西身边的幻兽们感到羡慕、嫉妒，但这些念头转瞬即逝：她分秒必争，恨不得再复制成千上万个她来帮忙思考和行动，并没有产生多余情感的精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玛格莉特像每一名平凡的母亲一样侧躺在自己的床上，隔着一张简陋的床头桌，安静地凝视着她的儿子。说实话，她更想坐在他的床沿上轻轻地抚摸他的头，或者像他还是婴儿时那样将他抱在怀里，凑近去听他有规律的呼吸，或者不明所以的喃喃梦话。可她更不愿意把他吵醒，所以她忍耐了下来，只静静地观察他。
库勒尼西的肤色非常白，白得甚至像患了白化病的蛇，令人看了不禁有些反感，和她一模一样。他的脸型瘦削，长发柔顺，五官长得十分标致，漂亮到根本不像是那个男人的儿子，更像是她自己的女儿。如果他的头发也生成淡蓝色的话——玛格莉特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需要任何改变，库勒尼西现在就是完美的。
他缺乏的从来只有健康。
尽管他已经死了，但在这死后的世界里，他每天都活得很健康。暂时来说，玛格莉特已经满足了。她永远记得生前那些用尽全身力气去紧紧抱着他、生怕下一瞬间就失去了他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
库勒尼西的眼皮微微地颤动了起来。他就要醒了。这令玛格莉特内心雀跃了起来。快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天，她还是非常期待。这是她来到星幽界后，每天早晨都会收到的一份礼物。她的儿子动了动嘴唇，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喉音，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妈妈？”
她愉快地收下了期盼已久的礼物，对他绽开微笑。
“早上好，库勒尼西。”
【2】
“我回来了，亲爱的孩子。帮我开开门吧。”
每当母亲刚离开不久，门就会被轻柔地敲响，并从外面传来母亲的呼唤声。
“好的，妈妈。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是我们的暗号，你记得吗？”
“当然，我的孩子。”
“我是谁？”
“你是世界上唯一能称作是‘奇迹’的存在，是我生存至今的意义，是我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光辉，是令我骄傲的儿子啊。”
“不对。你不是我的妈妈。”
小男孩如此断定。接着，门外便没了声音：没有反驳的话语，也没有离开的响声。然而过了不久，又有人来敲门了。
“我回来了，可爱的孩子。帮我开开门吧。”
“好的，妈妈。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是我们的暗号，你记得吗？”
“当然，我的孩子。”
“我为什么会诞生在这世界上？”
“因为我和你的父亲都期盼你的到来，因为我们都需要你，因为我们都爱你，就像牧民养育他的羊羔、商人贪恋他的金币、巨龙守护它的宝藏一样。“
“不对。你不是我的妈妈。”
小男孩一口否定了。接着，门外便没了声音，仿佛刚才的对话不曾发生过一般。又过了一段时间，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回来了，听话的孩子。帮我开开门吧。”
“好的，妈妈。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是我们的暗号，你记得吗？”
“当然，我的孩子。”
“我为什么不能出门？”
“因为你不需要。”
闻言，小男孩马上打开了门。他的母亲便微笑着将他拥入怀中，把脸颊贴在他的头上，赞许地抚摸他苍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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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这里开始要套用另一个公式——”
“佩里公式？”
“没错。”
玛格莉特对库勒尼西笑了笑，这令少年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但她仍然能捕捉到儿子脸上喜悦的神情。她托着下巴，眯细了眼，专注地看库勒尼西继续解题。这时，从桌子对面传来了一个有点紧张的声音：“用、用培沙华尔定律的话可能会更快……”
“诶？”库勒尼西马上抬起头。原本似乎只是来图书室避难的女工程师肩膀猛地一抖，然后强作镇静地推了推眼镜，才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呃、不过，这道题的通常解法有点长，佩里公式后面还有莱利公式和艾布特公式要套，可是在这里插入培沙华尔定律来证明的话就可以省掉很多步骤——”
“培沙华尔……？”库勒尼西疑惑地歪了歪头。见状，女工程师立刻放下抱着的一大沓纸，随便抽了一张出来翻到背面，从白袍的衣领上取了一支笔，一边趴在桌子上刷刷地写起来一边讲解：“培沙华尔定律是这么说的……
玛格莉特默不作声，看女工程师对库勒尼西讲解那些她还没来得及教他的知识。过了好一会儿，她发现库勒尼西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开始变得困惑，果断伸手抓住了女工程师写个不停的手；这把年轻的工程师吓得不轻，差点发出了尖叫。
“谢谢你的讲解。你是？”
玛格莉特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发问，可语气似乎还是相当僵硬。这也没办法，毕竟在库勒尼西出生前，玛格莉特甚至不知道“温柔”到底是什么。
“我、我叫C.C.，刚来这里不久……对不起。”
“我是玛格莉特。他是我的儿子，库勒尼西。”
“哎？”
“怎么？”
C.C.惊讶地瞪大了眼，来回看着玛格莉特和库勒尼西：“我还以为你们是姐弟……”
这下轮到母子两人哑然失声。最先回过神的是玛格莉特；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捂着嘴大笑了好一会儿。看母亲笑得差点连眼泪都流出来，库勒尼西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正当C.C.手足无措时，玛格莉特终于轻咳两声停了下来，支起双臂以手背托着下巴，向她投以含着笑意的视线。
“那么，C.C.，你有兴趣来做库勒尼西的私人教师吗？”
“……诶诶诶？！”
“我觉得你很优秀，库勒尼西也能接受你的讲解。放心，万一你再超纲，我会教库勒尼西怎么制止你。”
“可、可是……”
“库勒尼西，来，和你的新老师打个招呼吧。”
“请、请您多多指教。”
尽管还不太清楚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库勒尼西还是规规矩矩地低下了头。C.C.发出了“呜……”的一声，最后还是敌不过玛格莉特的目光，长叹一口气，死心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等两人在草稿纸上集中精神后，玛格莉特终于移开了视线。
她瞥向库勒尼西的正上方。
——正巧，悬浮在那儿的幻兽也用它复数的眼睛注视着她。
玛格莉特在内心发出了冷笑。
库勒尼西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玛格莉特”。
【3】
小男孩有个从来没有告诉过母亲的秘密。只要他一睁开眼，他就能看到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本不应存在于世上的事物。当母亲不在家时，他就会和它们玩耍，或大声地念书给它们听，或抱着它们在地上滚来滚去，或呆呆地和它们一起趴在窗台上，眺望外面的世界。
他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但毕竟他是个小男孩。尽管身体虚弱，无穷无尽的好奇还是充满了他的心。他无数次想偷偷打开门，但他也非常害怕。母亲反复警告过他，门外的世界充满了危险，他只要一踏出家门，就会被狡诈的秃鹰盯上、被饥饿的豺狼追杀、被凶狠的狮子撕成碎片。
“不用担心，库勒尼西。我会保护你的。”
母亲从来不会让他担惊受怕。她会严厉地警告他、严肃地叮嘱他，但也会温柔地抱住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他露出如月光般美丽的微笑，为他做药到连猫头鹰都睡着的深夜。他全心全意地信任她、敬爱她，对她告诉自己的一切深信不疑。
门外的世界非常危险，他不应该出去。
但他无法遏制自己。每当母亲出门或者迎接母亲回来的时候，小男孩总会从她的怀抱中悄悄探出脑袋，越过她的肩膀望出去。
外面是一片葱绿的草地，从门前延伸开去的一条小道连着茂密的森林，和他透过窗玻璃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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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复过很多次，他不需要。”
玛格莉特再次拒绝了圣女之子要为库勒尼西恢复生前记忆的决定。她背过手掩上图书室的门，暗自庆幸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泰瑞尔用他的长篇大论堵上了一头雾水的C.C.和库勒尼西的耳朵，然后冷冷地瞪着面无表情的人偶。
“那些记忆只会让他重新陷入不幸。”
“但正因为拥有那些令他不幸的记忆，他才是完整的‘库勒尼西’。”
“他之所以是‘库勒尼西’，是因为我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玛格莉特——”
“他是我的儿子。你知道他出生后第一声啼哭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在恒温室独自待了多久吗？你知道他有多少次笑着笑着就失去了意识吗？我还知道他在学说话、学走路、学数数、学认字的时候都只有一堆垃圾自动程式陪在他身边，应当获得拥抱时他却得不到哪怕是一丝丝呵护。他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他的喜悦、空虚、寂寞和愤恨我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玛格莉特顿了顿。
她能感觉到，那条全身混着复杂色彩的幻兽正在背后俯视着她，用着和她俯视圣女之子同样冰冷的视线。于是她更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如此宣言：
“他需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他。但他不需要的东西，我绝不允许它存在。这次你听明白了吗？”
“……即使你是他的母亲，但库勒尼西依然有权利自己选择他要什么，不要什么。”
圣女之子还是不打算放弃，可玛格莉特也一样。
“他连自己应该往什么方向走都不知道，你给他选择的权利？这和蒙着他的眼睛、捏着他的鼻子让他选盛着毒药或酒的杯子有什么区别？”
“库勒尼西不是小孩了，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也做好了承担选择后果的准备。”
“他还没准备好。”
“那是因为你没有让他准备过。”
“那是因为还没到非由他自己选择不可的时间。”
玛格莉特突地弯腰捂住了人偶的嘴。她一直留意着图书室里的动静，而刚才泰瑞尔的声音突然中止了，这令她决定就此中止和圣女之子的对话。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和你争论。以后，不准再提起这个话题。”
“否则？”
然而人偶没有得到回答。
【4】
小男孩发现房子里的奇妙的生物变得越来越多了，这令他开始惶惶不安。它们从未主动触碰他，却每时每刻都盯着他看。他思索着要不要告诉母亲，却始终无法开口。为医治他，母亲已经疲惫不堪；他不愿意为她添上新的负担。因此，他逐渐疏远它们，警惕地监视它们，以防万一。
——直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那个时候正是午后，小男孩拉上了窗帘，不让刺眼的阳光射入室内。母亲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着了，呼吸平缓。小男孩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门。奇妙生物们如烟雾般充满了整个房间，蠕动、盘旋、升华、凝华，无数仿佛窃窃私语般的呢喃令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它们怂恿他去看那一道门缝，诱惑他往门外踏出一步。
小男孩犹豫了很久很久。但他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他的母亲就在身边，无论他遇上了什么危险，她一定会救他。他只不过往外走一步而已。就一步，绝不再多。
于是，他偷偷地从母亲身边溜走，颤抖着手慢慢拉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把脚伸了出去——
他踩在一片光秃的土地上。
放眼望去，四周寸草不生、凹凸不平，天色阴暗得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数不清的干枯树枝歪歪扭扭地乱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某种标记。一阵风拂来，他闻到了生来首次接触到的腥味。
小男孩惶惑地往后退，却不慎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
“妈、妈妈……！“
他害怕地叫了起来，回头想扑入母亲的怀抱里，却扑了个空。他愣愣地趴在地上，木然地昂着头看那些断裂的木梁、残破的木桩。
废墟中仅余他一人。
原本应有桌子的地方空荡荡的，只见一颗干瘪的褐色头颅落在那里。
然后，他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0】
玛格莉特晚了一步。
她悔恨得想咬碎自己的牙齿，但在那之前她选择把破烂的人偶躯体狠狠甩到一边。明明就只差一步而已。她已经完成了星幽界的最后一道试炼，顺利把圣女的残骸打得渣都不剩，接下来她只要牵着库勒尼西的手，带他回到现世就大功告成了。
然而，当她满心喜悦地回到魔女之馆时，迎接她的却不是往常库勒尼西的那句“欢迎回来”。
她一推开门，幻兽就张着血盘大口向她袭来，挟着长时间以来被压制的杀意咬向她的脖子。玛格莉特的幻影马上被撕裂了；另一个重新投影出来的身躯愕然地看着伫立在门厅里的少年。
她的儿子脸色铁青，没有丝毫要接近她的意思，向来不好意思地下垂的视线此刻笔直地贯穿了玛格莉特的眼睛。
“库勒尼西？”
玛格莉特试着呼唤他的名字。这令幻兽停止了动作，放她一步步走进门厅。
“我全都记起来了。”
库勒尼西用微微发着抖的声音对她说。玛格莉特脸上的震惊顿时全部消失了。
“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出门之前。”
“这样啊。”
接着，玛格莉特毫不犹豫地召唤出了她的怪兽，把猝不及防的圣女之子叼到半空，一口咬碎，再吐到旁边。对此，幻兽一动不动，库勒尼西则一下捏紧了拳头。
“你不是我的妈妈。”
“我是。”
“你不是。玛格莉特是库勒尼西的母亲，但你不是我的妈妈。”
“库勒尼西是玛格莉特的儿子，所以你就是我的孩子。”
“不对。”
“哪里不对？”
“我是许许多多个世界里的一个库勒尼西，你是许许多多个世界里的一个玛格莉特。谁能保证我身上流着的就是你的血？”
“无妨。”
“什么？”
“你是哪个世界的库勒尼西都无所谓。你顺利长大成人，来到这个地方和我重逢，这件事本身就是你我之间羁绊和因果的证明。而我必定带着你一起复活，这有什么问题吗？来，我们走吧。”
库勒尼西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玛格莉特。她没有丝毫生气或是不耐烦的表情，神色温和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他伸出了邀请的手。
这时，幻兽发动了突袭，咬断了玛格莉特的腰；但几乎在同一瞬间，玛格莉特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幻兽一扭身又咬碎了她的脑袋，却徒劳无功。毫发无伤的又一个玛格莉特依然沉着地一步一步接近库勒尼西。
少年忽然停止了颤抖。
“……对你来说——”
玛格莉特停下了脚步，听库勒尼西用似乎要蒸发在空气中的小声问道：
“我是谁？”
“你是库勒尼西，这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
“我为什么会出生？”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需要你。”
“为什么你不让我恢复记忆？”
“因为你会再次陷入不幸之中，无法再提起勇气往前走。你看，你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你看到这只怪兽在屠杀我，你知道它为什么会攻击我，你已经害怕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为什么你要主动取回这份记忆？”
“…………我只是……”
库勒尼西深深地垂下了头，长长的刘海没能完全挡住玛格莉特敏锐的视线。他紧紧皱着眉头，闭着双眼，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
“我只是想记起你而已……妈妈。”
玛格莉特愣住了。
同时，幻兽一口咬住了她的金属球。
库勒尼西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丝痛苦的神色。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你是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为了研究你的课题，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我是完美符合你条件的实验动物，你在我身上做了无数的试验，最后成功把我变成一只这样的怪物。”
“不对。”
“‘为了拯救我’？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你和父亲都是一样的。你们骨子里都是工程师，囚禁我、欺骗我、监视我、拿我来做试验——‘母亲’？如果母亲就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
“你错了！你看的那份资料——”
“你背叛了我。”
闻言，玛格莉特不再说话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飞奔；幻兽立刻咬碎了金属球，却不想地板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迅速地裂开了一道缝。库勒尼西惊慌地连连后退几步，仍然赶不上缝隙开裂的速度。
伴随着从缝隙中涌出的、仿佛有着生命般的大量管状物体，重生的玛格莉特一手捏住了库勒尼西的下巴，紧得令他的头盖骨也嗡嗡作响了起来。但这并不能让他就此闭嘴。
“要是你没把我生下来就好了。“
库勒尼西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一句话。玛格莉特面不改色地操纵管子把幻兽绑紧、绞碎，才开口回应道：
“我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才死的。”
她松开儿子的下巴，用发着抖的手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
